话语越来越小,但是他却越说越释然,恍惚间他又记起来了小时候,外婆抱着他,为他讲述以往图特摩斯三世米坦尼战争的故事,妈妈在晚间亲着他,将他搂入怀中入睡...哥哥嫂嫂在葡萄藤架中忙活来去,两个小侄子围着他身边与对方打闹,喊着他,荷尼叔叔,荷尼叔叔...哦,荷哈克,不能落泪,不能在神官面前落泪...
他抬起头,平复着情绪,而他的长官罕见地没有嗤之以鼻,
“你虽然蠢,但是比那些蠢货还是要聪明点,”赛特若有所思,别过脸继续行步,“你的话...完全就是废话,法老王当然会保护你们,...我也绝对会一直在他身边...这...你不必担心...”
之后就相顾无言又走了好久,直到繁华在背后褪去,他们看到了底比斯雄伟的城墙,上面戍守着今日的侍卫,城墙边的房屋低矮,如今已经没有多少灯火,远没有刚刚的街道上那么繁荣,不到数十米之隔,宛若天壤之别,泥筑的平房夜不闭户,门口仅摆着一个小水缸,他们路过一个又一个漆黑的门口,大多数的床就对着门,借以通风散热,当他们走过时,有在泥床上翻身的声音,病人的呻吟,孩童的啼哭,母亲轻声的哄声,
赛特就在此刻突然又说道,声音轻了很多,
“但是王国的安宁有时也是必要牺牲某些人的,你能理解吗?”
“什么?”荷哈克问。
“就像今日,我让夏达神官与我同行,去逮捕那些有着危害的人,你并不是很蠢,应该知道原因。”
他沉思了一下,“您是...想看看他们身体里有没有魔物吗?”
“没错,”赛特利落承认了,“通过民众的力量,来抗击巴库拉。”
我们是牺牲品吗?不知不觉中,貘良,不,巴库拉对他说的话又在脑海中浮现,
“用一小部分人的牺牲换取绝大部分人的安全,我认为这十分划算,甚至十分...必要,就像你说的,你愿意用自己换取你亲人的利益。”
“但是...这起码得经过他们的同意吧?”
“我们现在可没有时间等着那些高贵的殉道者做出选择,再花几个月写人生回忆录,痛哭流涕地与亲人告别,巴库拉的威胁迫在眉睫。”赛特的话颇为尖酸,“我们需要的就是效率,抉择,尽快摆平这件事,只有那些生来从未尝过酸甜苦辣的软弱虫才会考虑更大,是否人性,是否符合道德,现实的世界只需要绝对的力量,侍卫,你来自哪里?”
“下埃及的比西村,大人。”
“我也是来自下埃及的村落里,甚至更为遥远偏僻,我父亲早年战死,我母亲将我拉扯大,我从那里一路爬至如今的地位,靠的可不是优柔寡断,换言之,如果代价是让我牺牲,那我也义不容辞。”
荷哈克看不到他的脸,但是通过想象都能知道如今的年轻人有多么坚定。但是对此,他只是轻声道,
“那法老王呢?他...他会这么抉择吗?”这么抉择...牺牲小部分,来换取大多数人的安宁?
明显感应到身边的千年锡杖神官身形一颤,接着又若无其事一般,但是荷哈克能感觉到他声音的晦涩,
“不...法老他,不会这么做的,如若必要,他只会选择让自己...”
....沉默,二人从城墙边的石梯一前一后往上爬去,沙漠的风从北部刮来,混着砂砾打到脸上还有些生疼,他闻到了黏土干裂,花岗岩深深的硫味,他与法老王没有说过一次话,也只不过是在宫中远远见过几次,当他从王子冠位为法老时,今天还是第一次这么近地观察他,王座上的少年,胸前佩戴着先王留下的黄金锥,淡然却生人莫近的气场...他不了解法老王,最多也不过是从茜弗斯嘴中得到过几句评价,
“啊啊,你说阿图姆吗?”她会毫不顾忌地直呼王子的名讳,好似他们很熟一般,“看起来不太好惹但其实很好相处,他答应的事情绝不会食言,对于自己的职责真的认真到古板了呢
~”
“但是他是老好人,很仗义,心肠比大多数人还要软呢!”
女人的话还在耳边,她每当提起宫中那位王子就会露出这样回味又神秘的微笑。
城墙边,赛特大人询问了一直驻守在此的几名侍卫,再招来侍卫长,嘱咐了几句,没有异象,正打算巡逻几圈就打道回府,然而此时,黑色的消息悄无声息地出现,一名侍卫慌慌张张地从城底爬了上来,向他们通报了在不远处的餐厅,鲜血横流整个饭馆,桌椅整齐,老板与食客荡然无存,像是凭空消失。
“巴库拉。”他听到赛特呢喃
“你,你赶紧领一匹马走近路到皇宫通知法老!”荷哈克点头,转身快速跑下城墙,守城人为他牵来马匹,他接过缰绳,一把跨上马背,红马喘着气,甩着尾巴撒腿直奔王宫方向,
去通知法老,巴库拉出现了,他心中默念着自己的使命,巴库拉出现了,带着他那恐怖的力量卷土重来,他发现自己内心中的恐惧化为一捧几乎麻木的情绪,在胃中翻涌,法老王啊...当巴库拉的精灵撕咬着你的子民时,你会挡在所有人的身前吗?我们能否相信您,能否相信您会为了子民而付出一切?他们都夸赞您英勇无比,夸赞您爱民如子,就连她也....
面前穿梭而过的一排排房屋快速消失在背后,夜空广阔而深厚,晚风在耳边大声呼啸,但是其间却掺杂了女人的笑语,茜弗斯的声音不知不觉又出现在了他的耳边,笑着说,
“他几乎从来不考虑自己,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他是为了埃及而生...”
声音如此温和,
“也必然为了埃及而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