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这样,一名轻佻的侍女与古板的王子坐在大厅的最末端,抬眼一同注视着厅内热闹非凡,侍女只觉得百无聊赖,托着腮无精打采,时不时为他满上酒杯,而王子,端起酒杯品味着那香醇的赤色酒液,甜得发腻的味道麻痹了整个舌尖,居然出奇地苦涩
…眸中有些恍惚,看着侍女突然鼓掌叫好,抬眸望去,只见一对醉鬼开始拥吻,那位男性好像是他母后氏族的一位远亲,他终于忍不住开口,
“喂…茜弗斯…”
“嗯?”看得不亦说乎,她甚至到了正酣之处还拍手叫好,
“…不要再这么轻浮,你不能再这么能过且过…”
“怎么?这个时候开始教我女德了?”
侍女回过头,等候着他继续,
手中的酒杯程亮耀目,黄金的杯身流光溢彩…望着那倒影的斑驳闪烁…王子一时眯起了眼…头有点晕乎乎了…他确实不喜欢饮酒…这种让脑子昏昏沉沉的东西,她是怎么一杯又一杯喝下去的?
“…你也许不清楚,”他把酒杯放到了一边,“…父王已经病重了,他大概不会处理侍女们的命运了,而你或许该考虑一下你自己的未来了。”
是转到下面贵族家中做一位侍女,还是找一位良人告老还乡?他没有说出来,但是他也明白她这个年纪的宫廷侍女能拥有的选择并不多…
他虚着眸光打量着侍女,她总是把比他年长挂在嘴边,好像她就只有这个可以压他一头了,但是…比他年长的多的是,马哈德…塞特…没有一个像她这么轻佻,不靠谱…
她这样没心没肺的混蛋究竟会做出什么选择呢?
“我想我没得选吧?看总管开心就好,只要哪里有帅气的侍卫,有管够的啤酒…”
真是够了…他为什么在期待她的回答?
“但是最好的选择是,留在这儿吧?”她突然话锋一转,“毕竟我也算是你捡回来的。”
他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我倒也不考虑结婚什么的…成家立业对我这种老女人来说已经太迟咯!比起来还是待在你身边比较放松…嗯?阿图姆?你在听吗?”
她在他面前摇了摇手,
“……”王子愣愣地看着她,良久,紧抿的唇终于打开了,“茜弗斯….如果…我以后娶妻了呢?”
“嗯?这有什么关系吗?难道你娶妻了就不需要侍女了?”
“……”王子欲言又止,“…如果…我未来的妻子,希望你离我远一点呢?”
侍女只是挠头不解,“未来的王后会刁难一个一穷二白的侍女吗?”她微微歪头,只是看着他,笑意未变,
“不过随便吧,我这种混蛋可不会在意别人怎么想,还是让未来的法老王来做决定吧,”
语气欢快地拍了拍他的肩,侍女声音柔和,
“你希望我离你远点吗?阿图姆?”
一阵令他自己都有些料不到的沉默
他的眸中倒影着她那不知道是何意的浅浅微笑,
“…我希望你留在我身边。”
“哦呀,真是有意思的话,不过你最好到时候好好安抚你未来的王后,不要因为你跟下人厮混而跟你分床睡!”侍女哈哈大笑起来。
“…不要胡说八道…!”
喉头堵塞好一会,王子才找回自己的声线,
“茜弗斯,我喜欢你。”
侍女耸了耸肩,
“….我说,”王子瞪着她,一字一句,“我喜欢你…”
“哎哟,你有恋老癖是吧?”这个混蛋还是浑然不觉,漫不经心的模样,让他一阵挫败恼怒,
“我以前带你溜出宫你也老是大惊小怪说喜欢我呢!王子你情窦初开啦,是时候找一个好妹妹啦,可是不必拿身边的侍女练手喔。”
“…不是这样!不是因为这些什么乱七八糟…”感到头疼,王子干脆说道,“我喜欢你,你一直待在我身边…从来没有离去…
“…还有玛娜,马哈德呢!”她不解风情打断道,换来王子怒目一瞪,
“…那不一样!玛娜马哈德也是我或不可缺的伙伴,但是你…你甚至称不上可以并肩作战的人,没大没小,随心所欲….可是…你这样的人…”王子注视着她。眼睛微微发红,
“……却是唯一一个会和我开玩笑,想着法子捉弄我,像对待普通人一样对我的人…..你…我喜欢这种感觉,我也喜欢跟你在一起…”言尽于此,王子已然不知所云,那双眼睛不再是平日的凛冽清醒,荡漾在阑珊醉意间,他眸子略微失神,视线留恋在侍女的脸上,
“就连你那些让人听了就火大的话…看了就叫人讨厌的荒唐事我也…习惯了…”
“啊?这….”
“…那你呢?”求证一般轻声呢喃着,“…你喜欢我吗?”
“哎?…”
“回答我。”
为他斟满一杯酒,侍女想灌醉他直接了事,“…你可是王子,以后的法老,谁会不爱你呢?”
“…少来了,茜弗斯,你从来就没把我当王子看过,”只觉得心像掉入了冰窟窿,他的声音低沉,像是在压抑什么,“…我以为,我至少和菏哈克一样,对你而言是不一样的存在…”
“菏哈克?哦…他叫这个名字啊,那我刚刚也叫错了呢!难怪他不搭理我,”侍女毫不在意地咯咯笑道,就像讲述平常事一样轻佻
“他对我而言也跟其他人没什么不同,只是他更加可爱罢了!”
“….你…..?!”
温情戛然而止,王子的表情几乎可以称之为盛怒了
“?”龙颜大怒了?
“…”他沉默良久,忽然伸手抓住她的手腕,“…茜弗斯,我改变主意了,我确实需要一个河谷节的女伴。”
不好的预感扑面而来,侍女只是尬笑着,“嗯?”
王子凝视着她,低声开口,“…你来当我的女伴吧,茜弗斯。”
“我想…我也没办法拒绝吧?”
“你不是说想寻欢作乐吗?”他没有给她拒绝的余地,严肃说道,“那么与你而言,谁都一样吧?不论是我,还是荷哈克,或者是你其他的一些情人!”
“好好好….”自认倒霉地应和着,侍女挠了挠头,“我的荣幸,在河谷节…成为….王子的女伴…啊….至高无上的荣誉!”
“….”他瞪着她,不知道是在生气还是在表达某种无法言明的情绪。
“所以呢…你要再来点酒吗?”她举起了酒壶。
“不…”他觉得头晕,扶着椅子站了起来,酒神厅内酒肉糜烂,令他感到一阵晕沉,“我们走吧,茜弗斯,陪我出去走走…”
大殿之外,狂欢的人群也在午后酩酊大醉,纷纷回帐篷共度春宵,在这个可以随意交姌的节日,琴弦声也逐渐稀稀落落,远处还卧着几个不省人事的醉鬼,他们最好快点醒…不然等侍卫赶来,这些家伙必定会被拖进地牢…
意识模糊地想着,大概是因为酒精的缘故,他越来越恍惚了,侍女见状眼疾手快地扶住他,将他搂在怀中,王子缓缓抬头,越过她的脸,头顶的葡萄藤正攀着长廊的架子而疯长。
…酒神节…肆无忌惮地交合…没有人会打扰…所有人都可以毫无顾虑地享受彼此….他在想些什么呢….
“……”他没有说什么,只是沉默着,将头靠在她的肩上,她并不瘦弱,常年侍女的活计让她结实而健美,怀抱宽广温暖,这是这家伙,为数不多成年人的感觉吗?
“真是的,作为王储,三杯倒可不行啊,不过作为未成年的小屁孩?好像也正常?”
“我成年了….”小声为自己辩解着,王子在她怀中嘟嘟囔囔,“我已经十六了…!茜弗斯!”
可以立下契约,可以掌管国家,可以婚配嫁娶…可以…可以…
“…可以找乐子了….所以…..如果是河谷节,放纵一下倒也不错…”他的后背紧贴她的胸膛,她葡萄酒的湿润鼻息落在耳后的皮肤,年轻的王子呼吸一滞,那块皮肤瞬间起了一阵鸡皮疙瘩,垂着金饰的耳垂随着侍女的吐息而微微颤抖,
“……你说呢?阿图姆?”
“……”王子沉默着,在侍女的笑声中慢慢地慢慢转过身来,紧紧握住她的肩膀,刻意踮起脚尖达到与她平视的水平,紫罗兰,已然不再清透的眸子深深凝睇,嗓音嘶哑,“茜弗斯…….”
“…..嗯?”
“…………”
一段亢长的沉默,侍女在他的眼中看到了一闪而过的,动物一般的危险的光,
“小王….”
她的话尚未说完,少年的唇就狠狠堵了上来,蛮横无理,自顾自地,任性地撕咬着着她的唇瓣,像是一只发怒的黑足猫,正在张牙舞爪地示威…
那种感觉….那种感觉….从未有过的感觉…
原来是这种感觉….
他几乎要在脱口而出了,在一阵快意之中逐渐沉沦,茜弗斯也许并没有表现出的那么游刃有余…他也可以捉弄她,摆布她…就像她平常那么轻浮地对待自己一样….
“….”也许,这就是所谓的…酒后乱性?茜弗斯长叹息一声,男孩示威一般胡搅蛮缠的吻让她吃了一惊,可是吓唬不了她,她低头看着他,轻轻叹了口气,低下身子,揽住男孩那细腰,
“…好烂的吻技…不愧是黄花闺男…”
王子已经开始混乱的酒红瞳孔倒映着她的身影,接下来该做什么?他不知道…他只是想继续…为什么西蒙总是絮絮叨叨什么为皇室开枝散叶的话,却从来不会教导他这些呢?他只好凭着本能,像是小动物一般轻轻舔舐着她的唇瓣,品味到了那葡萄酒甜腻的味道…
“阿图姆啊….你还是清醒一下吧?”
亲吻,啃噬,就像是想要把面前这个还能分出心思提醒他的家伙吞噬殆尽一般,这种感觉….
“….我想我已经醒了。”
“所以,”侍女松开抱着他的手臂,下一秒又被他紧紧禁锢,“放开我如何?我记得你已经过了哺乳期了。”
“别管这些,”他的嗓音带着一点沙哑,“茜弗斯,我喜欢你,我…喜欢你。”
“所以捏?”
“…所以…我会保护你,珍惜你…我会娶你的…我会娶你的…”
男孩已然神智不清了起来,大脑在过量摄入的酒精以及第一次的初吻中几乎要运行失败,他大口喘息着,含糊不清地连连重复着,
“…你会成为我的妻子,不必再这样寄人篱下…不必再这样自甘堕落…你会是自己的主人…不…不再是任何人的侍女…下人…”
这个时候西蒙那些顽固派的老式情诗,她在他少时带着个人喜好念的言情话本一起在脑中百花齐放,
“只要你想要…我可以完全属于你…你那些说不清的过往…你,你不想说的话…都,都可以保留…但是我爱你…我会对你无所保留的…茜弗…茜弗…”
“王子啊,嫁给你,不也是寄人篱下吗?”听着男孩那几乎有些孩子气的呢喃,茜弗斯忍俊不禁,他站都站不稳了,居然还想着表白呢…
“茜弗….”小猫一般的呢喃,谁能想到呢,平日里雷厉风行,总是一张臭脸的王子喝醉了居然可以这么讨喜…?
啊,他也是…每次都是这样固执…所以才会一次又一次地死去啊…
茜弗斯内心笑着,男孩迷蒙着双眼,只觉得腰肢被搂紧,温热的额头相抵,冰凉柔顺的长发落在他的脸上,就像丝绸一样…那双死水一般的黑眸荡开笑意,就像石子投进了深潭激起了涟漪。
“但是…谢谢,阿图姆…谢谢你…”她俯下身,“每次…都试图了解我的过去啊…明明…我自己都要忘记了…”
落在唇上的吻轻柔细腻,带着果酒的香甜,她的唇瓣凉凉的,动作细微怜惜,是在安抚…这不像爱人热情的吻,但也不是母后,或者姑姑,皇姐的那种吻。
深红酒的眼睛闪烁着,距离之近,他几乎能看到那低垂的睫毛下,深黑瞳孔深处映出的无尽哀伤…就在这一刻,他感受到了女子无声的回应,感受到了那缄默,已然深埋在七尺之下的爱…
或者说曾经的爱?他的大脑已经无法运作了,在视线还未被潮涨的黑暗吞没前,他颤巍着伸出手,将她紧紧拉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