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茜弗斯?!”
侍女那双黑眼睛眯的别有深意,挪着屁股凑近他,一只手从包里东摸西索后伸出,朝他摊开掌心,
他向下一瞥,侍女的手心躺着几块干巴巴的树皮。
“这是什么…?”嫌恶地皱了皱眉,
“阿拉伯树的树皮,”她毫无芥蒂地解释道,脸上挂着轻松的笑,
“用水泡软之后挤出树胶,混着蜂蜜还有椰子…塞进去…哼哼…可是控制人口增长的不可多得的好东西喔…还是我以前偷翻医学书上看到的…”
这家伙…能不能把识字的能力用在正途上?阿图姆一阵心烦意乱,突然抬手把她那些所谓的宝贝打翻在地,
“明天别想这些事了!待在我身边就行了。”
树胶应声洒落了一整个草地,侍女不禁发出一声心疼的惨叫,阿图姆眉头不禁皱得更深了,撇了一眼满脸可惜的侍女,没好气说道
“…是那个上次回来时,守在那儿的侍卫么?”
“什么?”
“你明天的对象!”他有些恼火
“啊,是哟!是个很可爱的孩子吧?”聊起最近的新欢,侍女态度瞬间变得欢沁起来,这种转变更令他燥恼不已,
“他叫什么来着…嗯,荷….鲁克?荷鲁斯….?”
“荷哈克!”王子忍无可忍地替她说出情人的名字,恼火地瞪着她,“你甚至记不清他的名字,就与他私会?茜弗斯…你可…真是个混蛋!”
她只是笑了笑,脸上的神情像是在说,你还不知道我吗?
“算了…”他别过脸,无名之火越发旺盛,懒得跟她再废话,从长廊上站起身,头也不回地走了,“我会让总管放你一天假的,”
回头,红眸在漆黑眼线下越发凛冽,王子发出最后通牒
“明天如果在我上船前还没看到你,那么,你就准备与你的所有情人告别,滚出这里吧。”
翌日,晨光熹微,茜弗斯趴在船边,懒洋洋地打着哈欠,身边换上祭祀华服的王子抬眼看着尼罗河东岸升起的红日,一身繁琐的金饰随着河面吹来的微凉晨风而叮叮当当,
“打起精神来,茜弗斯,”王子额前稻穗色的刘海一下一下地扫过那双清澈的红眸,“今天一天都会很忙碌的。”
“是吗?”把手搭在船外,侍女在阵阵混着纸莎草清香的微风中昏昏欲睡,“我怎么觉得这一天假比上班还累?”
少年没有说话,只是静静注视着河面,收获期的尼罗河正处于枯水期,一年之间最为平静的时期,水体清澈透亮,晨光揉碎了洒在上面,就像一地碎金。
远处的河岸上,纤夫们吆喝着船只,西蒙和阿克纳丁已经做好了迎接的准备。
船轻轻撞上近水岸,吃水线在波涛下若隐若现,在纤夫们卖力的吆喝声中,王子转过身
“走吧,茜弗斯,你跟着玛娜还有马哈德。”
王子在中级神官的搀扶下下了船,五彩斑斓的披襟点缀在肩头,束缚住少年那纤细的腰身,头上顶着一顶三角的头巾,用代表着太阳神的鹰隼形状的黄金额冠固定
繁琐地不行嘛…还是身着常服的茜弗斯送了耸肩,回头就看到了棕发蓝眼的少女蹦蹦跳跳地跑来了,
“哟!茜弗斯!”
“玛娜,”茜弗斯冲少女微微一笑,这个王子的童年玩伴,也是她最初认识的,为数不多的人之一,并且难得是从始至终都对她十分友好
紧接着她就看到了少女背后走来的那个面孔严肃的青年,于是她朝他行了礼“马哈德神官。”
马哈德看到面前这个在过去几年出场率算不上低的侍女,眉头皱起。她怎么在这里?然而不用想就知道是怎么一回事,他刚想开口让她起来时,塞特如日中天的声音就炸开来
“马哈德神官!我们得赶紧把阿蒙神的雕像运下去了!”
同样也是棕发蓝眼的神官也走了过来,只不过他的棕发发色更浅,那双眼睛蓝的好像一望无际的大海,是风暴时节汹涌澎湃,易怒冲动的大海,并不平静,好像随时都可以掀起狂风骤雨
“?”
塞特低头看着这个直勾勾盯着自己,丝毫没有避讳的侍女,斥道,
“大胆!为何不行礼?”
他转身质问着身边的同僚“马哈德,你把她带上来的?”
“…并不是我,”面对塞特莽撞的语气,马哈德并未恼怒,显示出年长者才有的好脾气,“她大概是…殿下带来的。”
“哦…她就是西蒙神官说过的那个…别有居心的异乡人啊,”塞特冷笑一声,抱起双臂,轻蔑地上下扫视着她,带着一丝敌意宣判道,
“并没有什么与众不同,就是个下人罢了!!”
“不过…不管你有什么企图!不准接近殿下!他可是….”
青年一顿,那双钴蓝的眸子越发坚定,他甩开蓝色的披风,扬长而去,“未来至高无上的法老!”
难以想象,就是这样一位忠贞不渝的神官,未来怎么会站上法老王的对立面呢?
回过神来,玛娜已经扒拉着她的手臂,小声嘀咕道,
“塞特神官…真是刁钻哟…茜弗斯,你可别伤心!”
“我伤心什么?他还小呢,我可不跟小鬼头计较,”揉了揉少女那毛茸茸的脑袋,茜弗斯抬眼望向底比斯公墓那拥挤的人群,爽朗笑着
“走吧!”
另外一边,在西蒙以及阿克纳丁两位老臣的带领下,少年储君大走完了所有仪式的流程,如今只需要接受所有王亲国戚,以及底比斯贵族们的觐见,一日的时间已经过了大半,河谷的微风混着沙砾扑朔而来,帝王谷,这个在沙漠边缘的一隅谷底,长眠着他的无数祖先,而如今也将迎接他的父亲…也许过不了多久,就会是他….
不由自主地冒出了这个念头,他脊背一冷,赶紧抛却开这个奇怪的念头。
在想什么呢……
“王子,最近守墓一组表示,这里出现了很多起盗墓事件,甚至连法老的墓地都有涉足。”
西蒙恭敬禀报道,王子看了一眼周边崎岖不平的绵延河谷,沉声,
“我知道了。”
“所以….这就是把我带来的意义,陪你看一下你以后的墓地?我不懂风水啊。”
在帝王谷的入口,侍女挑了挑眉,
“临时起意罢了,我也没想你会帮上什么忙。”
王子已经褪掉了那一身繁琐的服饰,表情自若,刚刚才结束了上午的仪式,在西蒙还在着手对阿蒙神的雕像歌颂赞美时,他就离开了。
“那为什么要把我叫过来?”
“我没有必要向你解释,总之跟我来。”
经过那长长的地下通道,他们来到了王室长眠的地下墓室,阿图姆好似早就知道了目的地所在,带领着她左拐右绕,
深不见底的深渊,仿佛一张横剖的裂口,深的看不到尽头,仅有一条狭窄的通道横跨到对面的小小的祭台,地底阴冷的风呼啸而过,听着就像呜咽一般,
“这是哪里?”
火焰无法照射的角落,一双双反光的眼睛注视着来者,混着蝙蝠呕哑的叫声鸣聒
侧眸看着少年肃然道侧脸,阿图姆只是沉默着,迈出步子,头也不回地走上那石道
漆黑冰冷,像是用黑曜石制作而成,少年只是停在石板前,对面的祭台呈着一块石板,静静躺在石柱之上,静谧神秘。
“阿图姆?”侍女跟了上去,少年垂下眸子,神色不明
“在很小的时候,父王带我来了这里……”
手指轻轻拂过石碑,乌睫下红眸流转,
“那次我差点掉了下去,甚至被吓得哭了出来…但是父王并没有安慰我,只是命令我自己爬起来…我看见他走到这儿,开始跪下,祷告道…”
眸中哀伤转瞬即逝,少年重新定神注视着手指下的石板,上面精美的象形文字,是由皇宫里最好的工匠一笔一刀雕刻而成,指尖顺着列列文字,他薄唇揿动,
“…伟大的神明,埃及的祖先,请原谅我,我做出了错误的选择,我的罪孽,无法消除的罪孽!克雷·艾尔纳,我用恶魔换来了恶魔,用鲜血换来了鲜血,用我的子民的生命,换来了其他子民的生命…”
随着少年的尾音遁入黑暗,地下的风随之咆哮开,阴冷的风如同刀刃在石壁上撞击割打,惊飞一片蝙蝠。
“听不懂呢….”侍女轻笑着,那些地底群居的生物拍打着翅膀,扑簌的声音不绝于耳。
“你真的不懂吗?茜弗斯?”少年突然回过头,酒红的眼睛凝注面前这个笑不达眼底的侍女,“还是说你只是不想说出来?”
“因为说出来也无济于事的,阿图姆,一切已经注定,就像你父亲所说,用恶魔换来了恶魔,用鲜血换来了鲜血,你能终止这一切吗?”
“…你说什么…?”
“一切已经在十六年前就已经注定了,你父亲已经付出了代价,然而,还不够…所以,轮到你了…我听说每一任法老登基时就在打造他们的陵墓?真是未卜先知…”
她却依旧笑着,笑不达眼底,黑发随着冷风而飘逸,在阴沉的地底,那张本就浅色的脸更显得如同失了血的苍白,
….越来越看不懂她了,他眉头愈发紧拧,搭在石板上的手指握得发白,
“茜弗斯…”
“嘘,”她突然做出一个噤声的动作,压低了声音,“有人来了。”
空气间细碎的脚步声不易发觉,他的心一把揪紧了,这里不会有驻守的侍卫踏足的,西蒙这个时候还在举行祭神仪式…那么…
“盗墓者。”少年薄唇轻启,视线紧紧盯着那个漆黑的洞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