蒸馏炉释压的蒸汽,在我的视野边缘扭曲成奇怪的纹理,就像那个毒蜘蛛收纳盒上冒出来的诡异花纹。
“Locky临走时,特意问起你去年在《魔药前沿》发表的文章,他们显然注意到了药剂与魔药生理循环的问题,此外,药代动力学方向的论文也被问及。而就在上周的最后一个工作日,魔法部以非一般的速度通过了一则魔药原料管制法案,将所有潜在供应商——包含查尔斯家的几处温室,及相关友商——列入了重点考核名单。”
“这是,英国魔法部准备制裁自己人?”我皱着眉,突然开始为不确定的未来感到担忧。“抛开是否垄断不谈,如果查尔斯从这个经济系统撤资,圣芒戈还有其他平替吗?”
“很不幸,我想没有。我只能说,那些脑子里长满疥虫脓疮的家伙具有着正常人类所无法理解的神经系统,我们也不用高看他们的智慧,在我看来,如果做最坏打算,这是他们自己亲手将产能拱手相让。暂且不提有可能被打断的供应链,以及狼毒药剂的断供。仅仅是进出口及内需问题,都足够商业部门喝一壶。”
我拨弄温度调节阀的手顿了顿——在这魔法黄铜阀的一个边角,有一道尚未修复的划痕——这是上个周末,被此处看守的小精灵打断的一场“似乎在意图破坏”的“恶作剧打闹”留下的痕迹。而在此打闹的主角,正是在对角巷对我们出言不逊的那个小团体。
“暗箭难防。”我叹了口气。
我刚想继续说下去,被西弗勒斯制止,“我还没说完,还有刚才那瓶岩蝮蛇的毒液,恐怕源自翻倒巷的黑市拍卖场——我上一次见到这个一模一样的瓶子,还远在学生时代,在马尔福家的晚宴上,主人无意识显摆的私人收藏柜上。在上一场战争中,马尔福家作为黑魔王曾经盘踞过的据点,被检查过好几轮,当年还是个小小副手的Locky,亲手登记了这瓶珍贵的药剂,然后,又随着魔法部管理的漏洞和所谓非法物资销毁的缝隙,把它送向了灰色的市场。”
“你怎么知道?”我有些疑惑的抬起头。
西弗勒斯从袍子口袋里掏出那瓶作为礼物的毒液,对它施展了一个时间回溯咒——在加速的虚影中,我们一起回顾了这个瓶子,作为一个物品,被流转、黏贴标签、撕毁标签的全部过程。
“精彩,”我听到自己干巴巴的说,“我小时候觉得霍格沃茨简单极了,不就一个学校吗……”
“学校也可能变成利益集团争夺的主战场,毕竟,除此之外的场所,还可用商业和资本手段直接瓜分,而学校……其实就像圣芒戈,”西弗勒斯想的显然更深远一些,“谁能把中立阵营抢走,谁就有资格多瓜分一份成果。”
我只觉得自己的情绪都已经接近完全冻结——巨量的信息令处理感情输出的中枢突然死机,不知该用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的情景。从脊髓深处冒出来的,被威胁的凉意,让我满脑子只剩下“算了,我什么都不要了。”
西弗勒斯走近蒸馏炉,把连续工作了两周的炉门打开,倒掉蒸馏残渣和冷凝水,把最后提取出来的油脂收集到标本瓶里——查尔斯送来的沉香精油对缓解我的精神不稳定和魔力波动有奇效,但那一点点东西,根本不够我在高压工作的情景下支撑太久。
好在,沉香精油难得,但种植的沉香木并不难获取——麻瓜香料和香水产业催生出来的成套种植系统,可以让我们很容易一口气获取几十、上百公斤的沉香白木。白木提取精油有一点儿麻烦,萃取率大约也只有千分之一,但只要堆上足够多的量,收获精油就只剩下了提取设备、提取技术与时间的问题。
查尔斯家最不缺的就是设备和技术。
在紧急采购了五十多公斤白木后,我们花了两周,提取了大约五克精油——不多,但够我撑过圣诞节了。
“走吧,早点休息,明天一早的课。”西弗勒斯见我愣愣坐着没有反应,走近了摸了摸我的头。
“八节课。一整天。”我皱了皱鼻子,勉强把自己从颓丧里拉出来一点。“NIKO呢?明天早餐要鸳鸯奶咖,还有蓝莓酱饼。”
西弗勒斯有点嫌弃我的早餐选择,帮我收好了满桌的文件,推着我往办公室走,“你自己跟小精灵说,不要带我的份。”
方才西弗勒斯施展的隔离咒随着我们的离开,逐渐消散掉了。
已经宵禁的霍格沃茨安静极了。月光透过魔法设置的高窗,洒在窗棂上。冬季里依然需要晒月亮保持状态的魔法苔藓和食苔蜗牛,在漫漫城堡里进行着艰难的爬行。需要干苔藓铺垫树洞取暖的渡鸦,则在苔藓最脆弱的冬季,飞来窗棂上搜寻垫材,大翅膀带出的风声,在沉寂的夜里,像飘忽不定的安魂曲。
我握紧了手里的钢笔,感受着心脏的跃动,带着指尖的末梢血管,一起打着不太稳定的节奏。
“西弗勒斯。”我喊了一句。
“嗯?”走在前面的教授回了回头。
我抱着一大叠文件赶了几步,与他并排一起走。
在恍惚之间,这里的此刻,安宁得像一场不太真实的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