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待的掌柜听了这话,用颇奇怪的眼神看了看她,刚要说什么,边上一个婆子便笑到:“姑娘这么小的年纪,是怎么知道秦氏桂蜜的?秦氏已多年不卖这个了。”
顾瑜心中一跳,这婆子穿着苍色裙衫,外穿蟹壳青掐黛色边的比甲,梳得油亮整齐的髻上戴着两枚菊花银簪,耳朵上坠着两只嵌红晶的垂花坠子,一看便是大户人家的管事妈妈。
“彷佛是听着哪位太太说起过。”顾瑜敷衍着,赶忙岔开话头,请掌柜的包了两包铺子里卖的最好的果干,拉着小方氏登车离去。
透过帘子,只见那位妈妈仍细细盯着她们的马车看,后头跟上来两个小丫鬟,手上各捧着一个装蜜饯的青釉小瓮。
那小瓮,分明是上好的钧窑瓮,满京城里拿着这样东西装蜜饯的,也没有几家。
到了晚上,两姊妹照旧宿在一起。
顾琼一边用小银梳通着头发,一边道:“你下午一个劲儿使眼色,让我选那天青料子是为什么?你看看,把我手臂都掐得青了。”
顾瑜随手捡了一粒新买的杏脯,拈到嘴边,道:“倒也没什么,只是我听说当今圣上不太中意青色。事到如今,我只求你别被圣上选入后宫,就阿弥陀佛了。”
顾琼放下梳子,呆坐了半晌:“选给谁,也无甚差别了......”
顾瑜见阿姊难过起来,赶紧上前安抚道:“谁说的,我可知道,那卢安王世子今年十六,貌比潘安,骑射俱佳,最最重要的是,他可还没娶妻。阿姊若是被指给他,保管你别说纪二郎,就算是纪十八郎,也忘得一干二净了。”
顾琼撑不住,笑着拧了拧她的脸。
顾瑜笑道:“趁早的睡了吧,明日还得去城东的春福斋呢。”
她记得很清楚,那年长姐刚刚嫁入东宫,她入宫陪伴,穿的就是一件天青色褙子,系了一条月白绣竹纹裙,正巧遇上了圣上。
圣上向来喜欢她,这次却皱了眉道:“年纪轻轻的姑娘,怎穿的这样素净,这可不好,不像样子了。”
江沅赶紧请罪。她是爱红装的,身上这匹缎子是大哥去蜀地办差,特意带回来,这才做了衣裳上身。
圣上令人搬了好几匹进贡的蜀锻,均是杨妃色胭脂紫等娇艳的颜色,又打趣道:“莫不是江爱卿勤俭太过,这才让宝贝女儿素衣简装?阿沅干脆来做朕的女儿,保管你天天都有漂亮衣衫穿。”
周云旃今日有些心不定,坐在书房里看了一会儿书柬,铺开纸来练字。
阿呈端上一壶新沏的雾山绿雪,茶壶边摆着一只素色钧窑莲花碟,里头搁着切开的橙子,淋着数滴桂蜜。这会子天还冷着,并没有新橙,用的是去年藏在冰窖里的,滋味自然差了些。
但是,他这几日无端的想吃,似乎是中了邪。
周云旃捏起一片橙肉,眼前仿佛还有那人,笑盈盈的端着莲花碟:“你嘴上总起疮,吃点橙肉吧。”
桂蜜橙依旧清甜,莲花碟也是旧物,而那个比蜜还甜的人,早已随风散了。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阿呈跟了周云旃几十年,看着他的脸色,小心翼翼到:“昨儿陈嬷嬷去取桂蜜,竟遇上个十来岁的小丫头要买桂蜜,这可是奇了。”
秦家在京郊有十顷地专种桂树,养着蜜蜂,他家桂蜜是京中一绝。只是十年前遭了一次严重的虫灾,桂树死了大半,又遇上蜂子病了,便不再做这桂蜜生意,只留了一小片桂园,每年也就四五瓮子蜜,都给周府包下了。
周云旃心中一动,因着当年江沅极爱这桂蜜酿橙,京中贵妇也都追捧着秦家蜜饯的生意,如今她走了十数年了,京中最有名的蜜饯铺子也换成了秋月斋和吴家铺子。
这小姑娘如何准确的说出秦家桂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