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对她来说是个极为难得的请求,陈思在电话的另一头倏地一愣,片刻后方才道:“我帮你去问问他们,我是可以请假回来的。”
“好。”陈念得谢谢姐姐没有向她要个具体的理由,否则……“睡梦中会穿到东汉末年还绑定了个能告知我死期的系统”,光这一点就足够他们认为自己一定是久病不愈之下生出了心魔。
她按亮手机屏幕,开始一个一个地卸载掉桌面上的游戏,这样的动作在轮到面前这款三国游戏时倏地一顿。
最终,她也没给出什么特殊的反应,只是卸载的动作悄悄绕过了它。
发泄似的举动很快结束,手机的内存再大也始终有限,能装着的应用一般也就两位数。
没等上太久,陈思那边回了消息。
【姐姐】:爸爸妈妈晚上都有事,可能回来不了,没关系,我晚上会过来的。
【姐姐】:念念在家里等我就好。
陈念抿着唇望了手机好几秒,回了一个“好”字过去。
她走到洗手间,按亮电灯,凝视着镜内的面容。
疾病摧折的不止是人的精神,还有外在。
尽管十几岁的年纪很好地帮她抵抗住了这一切,但近来似乎又宽大了的衣物和憔悴的神态无不透露着这具身体已然病骨支离的事实。
不得不说,游戏的体验某种程度上也为她提供了相当的钝感力——至少她不用每分每秒都仔仔细细地察觉到身上生机的流逝。
陈念转身走了出去。
最近几次醒来的时候,她已经能够感觉到思维的迟钝。
具体的表现为,她看不进去书了,或者说,即使文字进入到了视野当中、她也的的确确能够认出来字,但理解一句话的意思需要时间,更不要说是阅读一本书或是一篇资料。
这其中的意味已然不言而喻。
再停留下去的确没有任何意义了。
……
陈思下了班,特意开车绕上一回远路,去买了妹妹最喜欢吃的蛋糕。
不知道为什么,她的心头一直萦绕着浓重的不安,但这不安令人无法去往细处想,只能放任它漫无目的地游荡徘徊。
医生说过,念念最多再支持个半年,她最近闲下来也会花大量时间去搜各种国外的消息,试图从中找到能够延续妹妹生命的办法。
但丝毫没有头绪。
开门以前,陈思收拾好了面上的沉重,挂上一副笑容,发现了坐在客厅沙发上的人。
陈念没再穿着睡衣,而是难得地换上了一身外出的衣服,陈思还记得这一身,是妹妹考上本省最好的大学时,自己带着她,在房间里一张一张划图片挑的贺礼。
“怎么这就下来了?来,你的……草莓蛋糕。”陈思顿了顿,将蛋
糕放在茶几上,像是以前给陈念过生日时那样,主动俯身开始拆起了包装。
“没有,就是我想看看你和爸爸妈妈。”陈念知道这时候自己表现得越寻常越好,但一出口的嗓音已经相当喑哑。
“念念……”陈思拆包装的手停住,略带匆忙地从包里拿出纸巾,想凑近陈念,却又怕自己的触碰会让她破碎似的没再有动作,“怎么哭了。”
陈念却在这时候拽住了她的衣袖,将脸埋在了她的肩膀中,声音闷闷地、断断续续地传来,出现最多的字眼是“对不起”。
陈思这些年听过很多次,妹妹性格偏向沉静,只说过几次这样的话,更多的时候,“对不起”是别人用来形容陈念之于家里。
不该是这样的。
陈思切身体会到了心如刀绞的滋味,没再说话,将妹妹揽得更紧了些,模模糊糊间好像还听到了些别的话。
“我真的有一点害怕”……这是什么意思?
但她的疑问只不过在心头一闪而过,就被陈念接下来的动作给强行抹消得一干二净。
“最近读的故事多了,总是有几分伤情,而且精力也越来越不好了。”陈念主动拿起刀叉,虚弱地笑了一下。
“书看久了的确容易晕,我有的时候也这样……好好休息,缓一缓神,会好过来的。”陈思松了口气。
“是啊。”陈念拿着纸巾,轻轻擦掉脸上的泪痕,“会好起来的。”
无论是她,还是姐姐,又或者是爸爸妈妈。
二人吃着甜点的间隙,陈念听陈思讲起了公司里的事,她听得比以往的任何一次都要来得更加认真,甚至时不时还会提出一些自己的看法。
这一场见面,以陈念的一个问题收尾:“姐,你说,如果我的身体能够变得相对康健一些,我能做到什么事?”
“能做到的事……那可就太多了,说不清楚。”陈思知道这种假设的问题其实没有任何意义,但陈念既然说出了口,不回答或者含糊过去的态度才会更加伤人。
她又仔仔细细斟酌了一番,肯定地说道:“念念,只要你有机会,你能做到你想做的任何事。”